摘要:我总是记得那天的风,带着初秋的燥意。老旧小区的梧桐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,像是在嘲笑我推着个破旧的小推车,里面装着几件褪色的衣服和一个掉了提手的保温杯。
我总是记得那天的风,带着初秋的燥意。老旧小区的梧桐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,像是在嘲笑我推着个破旧的小推车,里面装着几件褪色的衣服和一个掉了提手的保温杯。
那是我在这个家生活了三十年后的最后一天。
“滚出去!这房子早就写我名下了!”儿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夹杂着他媳妇的冷笑。我握紧了推车把手,关节因为风湿而疼痛。邻居王婶探出头来,欲言又止。
我没回头,怕眼泪掉下来。其实早该想到会有这一天。自从老伴走后,这个家就像个不断走漏的水缸,温情在一天天流失。
刚转过单元楼,就遇到了李大姐。她拎着刚买的韭菜,上面还沾着早市的露水。
“老张,这是要去哪?”
我笑了笑,说天气不错,想去公园散步。李大姐盯着我的小推车看了半天,突然说:“走,去我家喝碗姜汤。”
李大姐家的老式沙发上还铺着她儿子小时候最爱的海绵宝宝床单,边角都磨得起毛了也舍不得换。她从厨房端出姜汤时,顺手把窗台上晒的一串咸鱼收了进来:“这两天天气怪,说变就变。”
就这样,我在李大姐家住下了。她说反正自从儿子去深圳打工,家里也冷清。卧室里还挂着儿子高中的校服,袖口的线头散了一半。
日子就这么过着。我帮李大姐收拾房子,教她包饺子。她总说我的韭菜虾仁馅儿包得太实在,一煮就漏。我就笑,说这样才有滋味。
小区里的老邻居都知道我的事。有时碰到儿子,他们就阴阳怪气地问:“你爸最近还好吧?”儿子总是匆匆走开,连个招呼都不打。
一年,两年。我慢慢习惯了新的生活。李大姐家的阳台成了我的小天地,养了几盆绿萝,爬得满窗都是。楼下广场舞的音乐每天准时响起,我就在阳台看着她们跳,偶尔也跟着哼两句。
第三年,儿子媳妇怀孕了。有天在菜市场碰到,她挺着肚子,假装没看见我。我站在原地看了很久,直到手里的芹菜都蔫了。
第四年,孙子会跑了。有次在楼下玩,一头撞在我腿上。我蹲下来给他擦眼泪,他奶声奶气地叫我”爷爷”。儿媳在不远处叫他,看见我时脸色发白。那天晚上,我一个人在阳台抽了很久的烟,烟灰掉在绿萝叶子上,留下一个小黑点。
第五年,李大姐查出了肺癌。她躺在病床上,突然说:“老张,你知道吗,这房子早就写你名字了。”
我愣住了。
她说是三年前就办的公证,房产证都在床头柜最下面的抽屉里。“我儿子知道,他同意的。这些年,你就像我亲哥哥一样。”
我说不出话来。窗外的梧桐树又落叶了,风把它们卷进医院的走廊。走廊尽头的白炽灯一闪一闪的,修了好几天也没修好。
李大姐走的那天,天气阴沉。我整理她的遗物,在床头柜里真的找到了那本房产证。儿子来奔丧,看见我时愣了一下,然后低下头。
“爸…”他喊了一声,声音哽咽。
我摆摆手:“你先去忙吧,这里我来收拾。”
收拾完李大姐的东西,我又回到那个阳台。绿萝长得更疯了,都要把窗户遮住。楼下的广场舞还在放着,是首很老的歌,好像是《常回家看看》。
我突然想起李大姐第一次煮姜汤时说的话:“人啊,活着不就是为了个温暖。”
现在我明白了。这五年,我失去了一个家,却又得到了另一个。李大姐用她的方式,告诉我人间还有温暖。
房产证的事,我始终没跟儿子说。他现在偶尔会来看我,带着孙子。有时候我们坐在阳台上喝茶,看着绿萝在风里轻轻摇晃。
日子还在继续。我依然会把韭菜虾仁馅儿包得太实在,煮出来的饺子依然会漏。但我知道,这世界上,总有一些东西,是怎么都漏不完的。
就像那些悄悄流淌的温暖。
来源:小柒萌物Shuo