摘要:那会儿李老汉站在一旁,手还攥着车把,脸上既有冻得通红的痕迹,也有松了口气的神色。风雪好像被那锅米粥的香味儿赶到远处,冻得刺骨的感觉一下子被挤到一边去了。场面并不豪华,就是几口大锅、几张破桌子和一群围着吃粥的人,但在那一瞬间,所有的紧张都缓和了,彼此的眼神里装着
粮到了,粥在营地冒着热气,战士们手里端着碗笑着说“老乡来的”。
那会儿李老汉站在一旁,手还攥着车把,脸上既有冻得通红的痕迹,也有松了口气的神色。风雪好像被那锅米粥的香味儿赶到远处,冻得刺骨的感觉一下子被挤到一边去了。场面并不豪华,就是几口大锅、几张破桌子和一群围着吃粥的人,但在那一瞬间,所有的紧张都缓和了,彼此的眼神里装着同一件事儿:活着,能吃上一碗热粥。
往前拨回几天,整个队伍走了四天三夜。村里人把三袋干粮装上了独轮车,前后来回三趟,合计把二十多个伤员转运到了后方。最后一次出发那天,天亮得比平日晚,太阳在雪地上眨得刺眼。收音机里传来前线的好消息,说有几个敌军大队被围歼,整体形势正向有利方向转。队伍里有人喊着、有人笑着,推车的脚步也不由自主快了,像是被那口信心推着往前走。
把粮送到供给站那段算是最能看出人与人之间的东西了。粮袋上有人用红漆写了个“急”字,解放军接过去的那一刻,脸上紧张的线条一下放松了,握着李老汉那双冻紫了的手,眼里有说不出的感激。那晚战壕边煮起粥来,热气和雪味儿混在一起,给人一种踏实的感觉。狗蛋一看见就高兴得喊:“大爷,咱的粮到了!”李老汉只是点点头,眼眶湿了,话不多——“好。”两个字简单,却足够。
路上的细节才是真正把人掏出来的那种。几段路,平时两天能走完,他们却走了四天三夜。雪厚得像铺了床单,地上结了薄冰,独轮车在上面直打滑。有人提前撒干草在前面,给轮子找摩擦力,后面两个人轮流推车,累了就换手,换手时顺便捏一捏冻麻的手。夜里用松明当路灯,一根烧尽就换下一根,火光晃着每张脸——有的冻得通红,有的白得像没血色。大家穿的各式各样,粗布棉衣、补了又补的旧大衣,唯一像统一标识的,是每人胸前那张小红纸——村支书发的,前线一看就知道是自家人。
过铁路桥的时候最紧张。空中偶尔有飞机掠过,飞机一响,王队长就喊“隐蔽”,大家把车推进路边的芦苇丛里,趴在雪里一动不动。记得有一次炸弹落得离他们不远,芦苇上的雪簌簌掉下来,狗蛋被吓得脸色都白了,紧紧拉着李老汉的手。李老汉压低声儿安慰,说些村里的事,故意把气氛拉回日常,他还低声念了句:“咱送的是救命粮,老天会保佑的。”话听着镇定,心里其实也慌得慌,但那件补了好几刀的棉袄他还是攥得更紧了——那本该留给前线儿子的。
路上碰到撤退的伤员队时,场面更沉。担架上的血迹都结了冰,绷带冻成了硬邦邦的条。李老汉掏出车斗里的棉袄,盖到伤员身上。伤员想推辞不收,李老汉按住他的手,用村里的方言一顿话,像催眠也像安慰:“你得活着,接着打。”旁人把干粮、水壶递过去,甚至把自己的帐篷让出来,自己就在雪地里打了垫草歇一晚。那种互相替补、不计较多寡的做法,在路上成了常态。
出发前的准备也有讲究。村里二十来个人跟着去,最小的叫狗蛋,才十六岁,个子还够不到车辕,但硬是要来。有人劝他,他就笑着不说啥;家里人心里不踏实,村支书给了每人一张小红纸,说带着这纸去,前线会认人。车辕上绑着两袋小米,车斗里放着那件补丁棉袄和几包干粮。路程一百多里,天气一冷,粮食、袋子全被冻得硬邦邦,人的手也僵得没知觉。可大家没一句怨言,干活时连说话声音都压得低低的,好像怕吵醒了什么。
队伍里有个王队长,负责指路和喊隐蔽。他们轮流抬、轮流推、轮流把车藏好,遇到险路就抬担架,遇到枪炮声就蹲成一堆。伤员疼得厉害时,李老汉就开始讲庄稼活儿、村里谁家的娃闹事儿,刻意把注意力从疼痛拉走。伤员曾问他,这年纪还跑来当啥用,李老汉回答就两句:“图你们把反动派赶走,图咱老百姓能安稳。”话短,意思明白。
这场战役打了六十五天。参加前线民工的人很多,像李老汉这样的普通人不是个例,有传言说有好几百万民工推着车走过雪地、泥泞和炮火。后来那辆代表性独轮车被送进了纪念馆,车身的木纹里还能看到当年的雪痕。李老汉回村不久,儿子带着伤回来了,笑着说:“爹,我们赢了,多亏你们的粮。”听到这话,他心里那块紧绷的弦才慢慢松下来。
一路上,他们用最普通的东西搭起了军民之间最直接的桥:一袋米、一件棉袄、一张小红纸。这样的细碎行为,在炮火和寒风里显得格外实在。有人后来问李老汉,最难忘的是什么,他指着那辆旧车,轻轻说了句:“是那股劲儿,大家一条心。”这话不夸张,也不煽情,像村里老人说的老话,简单,扎实。
来源:穿梭的光